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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十一) (第2/3页)
以後歲歲年年與他相偎共渡,願不願在小廳內烹茶落子挑燈敘話,直到鬚髮紛紛皓色蒼蒼。 可惜,最後這些埋在心底的話,成真的唯有兩鬢星星如霜。 先前他不願說破,是怕謝雲流由此失措,再不復眼下鬆快;可這回他師兄執意除去醉蛛,卻讓李忘生明白了件事——謝雲流並不如他以為的已經釋懷,他的師兄依然愧疚,還陷在累他們於不幸的窠臼之中。 李忘生自然能夠再假作不知,如此,他便不用在此處與謝雲流面面相覷,不用因過往而傷神不語;謝雲流可以繼續扮演他少不更事的靜虛子,名動江湖的純陽首徒,他這師弟只需安心待著,和道侶廝守白頭。 但李忘生不想。 謝雲流不該畢生藏著那些羞愧過日,也不該一生只為補償往日所欠而活。 那不是他想見到的謝雲流。 眼瞼倏地被唇碰了碰,李忘生回過神來,雙臂緩緩搭上他肩背,緩聲道:「我常想,若是時光回轉,能不讓師兄受這些苦,該有多好。」 「傻子,你不也苦?」謝雲流低聲道:「因為我。」 「不苦的,」他將臉靠到謝雲流頰側:「我有師父、風兒,師弟師妹們,師兄卻一個人過了許多年。」 彼時聽聞謝雲流開宗立派,他其實是高興的。 至少師兄不再是詭浪裡飄搖的一葉孤棹,得了一處可停泊的港灣。 雖然那處並沒有他。 謝雲流喉間一陣發澀,半晌方抵著他額前道:「呆子。」 你怎會不苦?我走了,餘下的麻煩卻都歸了師父與你。洛風當年來刀宗尋他,話裡話外不知說了多少回掌門師叔對靜虛一脈的回護,在內外夾攻下力抗流言保下他們,其間辛酸,又怎同外人言道? 「不呆,」李忘生低低道:「師兄如今還覺得自己問心有愧,才是呆子。」 被道破心思,謝雲流一怔,摟著他的臂膀收緊了些:「……」 「我與師父,風兒,早已不怪師兄了,」他說得很慢,好似已在心裡來回排練過無數次:「從前自然是怨,怨師兄傷了師父,留下風兒孤單一人,可時間一長,我想到師兄在外受的苦,便覺得只要你能回來就好了。」 大錯已成,一味追咎又有何用?師父從未怪過師兄,洛風亦只希望他回歸純陽,自己除去怨謝雲流為仗義而冒險,致使顛沛流離以外,好似也沒了旁的責難之詞。 「本就無人怪師兄,不必懷疚於心。」 案上爐底香煙杳然,謝雲流渾噩間對上他清澈透亮的眼,又是好一陣失神。 他自知愧對他們,是以重來一次,謝雲流終日只想著怎麼補上過往缺憾,好教覆藏多年的悔被翻出攤在旭日之下,如山巔殘雪日照消融;可他碌碌終日,卻不及聽李忘生一句無人怪你來得心安。 倏忽半生已逝,又有什麼不能被歲月消弭? 「我倒希望你怪我,」謝雲流這聲帶了些嘶啞,仿似一記喟嘆:「就像我那時恨你,才顯得公平一些。」 李忘生搖了搖頭。 「公平的,」他將臉埋在謝雲流肩窩,玉白後頸泛上幾許霞粉,恍似牅畔桃華:「師兄恨我,我傾慕師兄,如此一正一反,也能稱是衡平了。」 話是正正經經的,理卻經不起一絲推敲。謝雲流心頭盤旋的那點悵惘被洗了個蕩然無存,翻過臉去親被羞怯熏紅的他:「呆子,按這麼說,如今我愛你惜你,你也如此對我,豈不是亂了天道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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