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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酥油花》作者:童子 (第5/5页)
是这小子,那就是那小子了。”多吉桑珠沉着面色不表态,央金急了,抹着眼泪哀求:“群则,你替我说说话!”多吉桑珠何尝不想替他说话,可众目睽睽的,他有顾忌,央金这时大喊了起来:“我没偷东西,我整晚都在林廓的宝鹿院!”谁都知道,宝鹿院是多吉桑珠的院子,这位群则随即变了脸:“说谎!”他举起三根指头:“我向佛法僧三宝起誓,我昨晚没见过这个说谎的无赖,这是阴谋,是对我和我家族的中伤!”央金傻眼了,他呆愣愣盯着多吉桑珠,他们昨晚明明在一起,睡在一床被子底下,从一个杯子里喝水。铁棒喇嘛得了群则的默许,叫来僧兵抓起央金,往庙子外头拖下去了。正月十五是展花的日子,太阳一下山艺僧们就忙碌起来,各式各样的酥油花从街头摆到街尾,晋美站在高高的木架子下头仰视他的大白伞盖佛母,眼光只要稍往北偏一点,就能看见街口耸立的人皮旗。那是央金,模样标致的央金,歌声高亢的央金,皮子还没干透,风吹起来不是啪啪响,而是柔软地摆荡。那是他的罪。晋美闭起眼,眼睛闭上仍看得见。第一盏酥油灯亮起来,接着是第二盏、第三盏,很快成千上万的佛灯就把八廓照得如同白昼,庄严的法乐响起,全藏数得上号的活佛都汇聚在这条小街,等待甘丹颇章(12)的主宰降临。朦胧的酥油灯光随风闪烁,把密集金刚淡蓝色的肢体晃得忽明忽暗,莲花生大士在向芸芸众生微笑,四臂观音款摆着他的纤腰,姿态各异的二十一度母徜徉在浮光里,骑枣红马的格萨尔王破光而出,在这似真似幻的凡尘灯火中,尊贵的佛座踏梦而来。晋美这样的臭札巴是见不到佛座的,他像一叶在人流中飘摇的孤舟,只知追着白玛多吉的身影,一天之前他甚至是不懂爱的,穷苦人哪有谈爱的资格?现在他懂了,不光懂,还妄想追求,妄想拥有,可白玛多吉再没见他,管家喇嘛一直把他拒之门外,他错过了,懵懂着就错过了那最好的时光。在佛灯的炙烤下,大块大块的酥油花开始融化,流淌着,从高处坠下,人群喜悦地躲避着,欢笑声和口哨声四起,这狼藉的残景佛座是不看的,和来时一样,他踏着梦的尾巴稍离去。大大小小的活佛四散了,这时候白玛多吉没有管家喇嘛跟着,晋美终于不辜负自己的名字(13),鼓起勇气追了上去。从八廓到管家侍从们等着的甜茶店,中间要经过一段石头窄巷,巷子是时而走高时而落低的,月光堪堪照着,把老旧的石阶照得雪亮。晋美在白玛多吉几步后跟着,前头的身影秀丽挺拔,他知道,只要他求他,虔诚地向他诉说心意,活佛一定会回心转意,可他手心里还是汗津津的,迟迟不敢跨雷池一步。白玛多吉拐了个弯,顺着右手的石阶往下走,晋美在拐弯处停下,深深吸气,当他不顾一切要冲下去的时候,两个袈裟裹脸的脏喇嘛突然从那里冲上来,把他撞得一趔趄,他顾不上去理论,伴着耳边咚咚的心跳声,缓缓拾级而下,一层薄雪反着月光,雪地上是一大滩一大滩显眼的红色,颤动着,在冰雪中冒着热气。他像中了霹雳,扶着石墙跌跌撞撞往下扑,在几个陡峭的拐弯之后,在一连串零零落落的血滴之后,白玛多吉倒在那儿,脖颈被整个切开了,漂亮的大眼睛微睁着,睫毛上粘着细小的雪粒。晋美捂住嘴巴,只听身后远处轰隆隆一声巨响,是他的大白伞盖佛母从架子上融化坍塌了,他像被抽走了魂灵,一屁股坐在雪地上,是了,有情世界不过是梦幻泡影,如露如电,随着他的莲花金刚(14)一同消亡破灭……唵嘛呢叭咪吽。唵嘛呢叭咪吽。唵嘛呢叭咪吽。唵嘛呢叭咪吽。(11)铁钥匙:僧兵的武器,形似钥匙,可用于投掷或击打对手。(12)甘丹颇章:本是DL喇嘛的寝宫,后成为西藏地方政权的名称。(13)晋美:藏语中是无畏之意。(14)白玛多吉:白玛即莲花,象征女阴,多吉即金刚杵,象征阳具,白玛多吉是阴阳合一之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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